德特里希·沃尔夫,也就是“清道夫”的首领,此刻正坐在优雅安静的酒店大厅中。
与几次和陈让见面时不同,此时的他身上穿着一套和手下差不多的白色护甲,不过和那些被打磨的光滑明亮的装甲不同,德特里希身上的这件遍布着伤痕,外层的涂漆像是波浪一般脱落,让人感觉到一丝年代感。
他的手中举着一杯红酒,不停地顺时针摇晃着,空气中弥漫着薄薄的白色雾气,为原本就富丽堂皇的大厅染上了一丝梦幻。
在他的周围密密麻麻地躺着一堆人,从衣着上来看大概是这家酒店的客人,他们或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呕吐着,或翻滚着浑身抽搐,又或者早已经停止了呼吸。
其中一部分人的手脚向着不自然的方向扭曲着,大概是被打断之后扔在这里的。
过了一会,“雾气”变得稀薄了一点,德特里希有点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开始逆时针摇晃着手中的酒杯。
这时,大厅通向走廊的大门打开了,两个白甲士兵走了进来,与德特里希不同,他们依旧带着厚重的防毒面具一样的目镜,手中的武器也换成了更便于屠戮普通人的冲锋枪。
“首领,这栋建筑的‘神质’都已经处理完了。”
把手中的杯子放在桌子上,德特里希站了起来,看向了挂在墙壁上的时钟。
离通讯结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座酒店早就被NSP的军队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住,从刚才开始下层的大厅就不停传来开火的声音。
“真慢啊,再等一会,那个小男孩还不过来的话我们就离开。”
话音刚落,德特里希背后的玻璃落地窗轰然碎裂,数名身着NSP单兵装甲,戴着防毒面具的军人一跃而入。
看到大厅中尸横遍野的惨状之后,他们知识略微一愣,立刻对着德特里希举起了手中的枪。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
见到眼前的白发男人手中并没有武器,似乎是队长的军人愣了一下,随后大声警告道。
“竟然还有功夫劝降,不知死活。”
德特里希举起了一只手,他的行动立即刺激到了对峙的NSP突击队,伴随着一声“开火”的怒喝,四把突击步枪几乎同时喷出火舌,连带着德特里希和他身下的桌子一起撕成了碎片,溅起漫天的烟尘。
烟雾过后,突击队员们的眼前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对,什么都没有,除了千疮百孔的酒桌之外,别说尸体,连一点血迹都没有留下来。
以制式突击步枪的威力,自然不可能造成这样的效果,而在刚才那一瞬间,他也确实看到了子弹穿透了对方的身体。
“保持警戒!”
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忽然串上了身体,突击队长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随后向着后方释放出肘击。
不过他的攻击被一只手接住了,远超自身的力量紧紧钳制住了突击队长,而刚才的冲击就像打在沙子上一样消弭无踪。
随后,另一只手抓上了他的手臂,肌肉传来了触电一般的剧痛导致他手中的武器掉了下去,巨大的拉扯力在瞬间把他提离了地面。
一瞬间天旋地转,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视野已经变换成了苍茫的夜空。
“前N.U.N军也变得这样不堪一击了,真让人失望。”
将突击队长从窗口扔下去之后,德特里希弯下腰,慢吞吞地捡起了对方被打落的步枪。
这座酒店并不高,对于穿着弹性内衬的强化服的NSP士兵来说,只要落地的时候不碰到要害部位,生还的可能性非常高。
不过这并非他的仁慈,德特里希只是选择了最快令对方失去战斗力的方法。
两位白甲士兵也从各自寻找掩体中伸出武器,向着剩余的突击队员射击,在NSP士兵抬枪的一瞬间他们就已经作出了反应,之前的扫射完全没有伤害到他们分毫。
剩下的NSP士兵也反应了过来,他们分散开来以桌椅吧台作为掩体,向着“清道夫”的三人射击。
就在双方陷入了乱战的时候,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地上爬了起来,撞开了一侧的安全门冲了下去。
将这一切尽收眼中的德特里希,只是冷笑了一下,没有理会那只漏网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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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下阶梯,跨过倒下的尸体,黑发少女在安静的走廊上狂奔着。
酒店墙壁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即使外面的广场上本土防卫协议的军队和恐怖分子在激烈交火,位于酒店深处的这里也听不到丝毫的响动。
通风系统自然没有开启,半封闭的走廊上弥漫着浓密的“白雾”。不知道这具身体是不是因为之前火车上的遭遇产生了抗性,即使摄入了一些“毒气”,少女也没有感觉到有身体上的不适。
少女努力地躲避摄像头,向着下层逃去。
但是这栋建筑不是完全独立的,没有办法从侧面逃走的话,即使去了下层也会和那些正在激战的恐怖分子遭遇,但是留在上面,留在靠近那个诡异的男人的身边的话,肯定必死无疑。
在确认领养了未奈之后,少女就必须要负担起沉重的生活费用了,虽然她从那个女人手中得到了市内某处住宅的居住权,不过每个月的生活费必须要自己挣取。
不过那个看上去有点冷淡并且因为不知道的原因非常讨厌自己的女医生竟然会主动为她介绍能够兼职的地点,这大概也是看在未奈的份上。
她此行也是为了来观察一下工作地点,带着些许的庆幸与期待,少女进入了酒店的大楼中。
不过之前产生的庆幸已经无影无踪了,少女一边奔跑,一边压抑住心中的失落。
“外面的世界,果真是末世吗?”
少女又想起了以前的研究员对她说过的话。
但是,少女不会后悔,并且现在也没空给她后悔。
眼前出现了岔路,左边一条是她来的时候走的那条,右边的则不知道通往何处。
少女没有丝毫踌躇,径直冲向了右侧。
酒店的大厅估计已经变成战场了,往那边移动无疑自寻死路。
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女的体力飞快下降着,呼吸也逐渐变得沉重。
或许是吸入了过多“毒气”的关系,躯体由内而外产生了刺痛,就像是血管里有东西想要突破皮肤钻出来一般。
少女尝试着捂住口鼻,但是在不断的奔跑中削减自身的氧气摄入只能让情况变得更糟。
‘这样下去不行。’
她有预感,就算继续逃下去,她也没有办法逃离恐怖分子的魔爪。
未知的恐惧爬上心头,刚才在上层的大厅时,她本来可以混在尸体堆里装死到一切结束,但是来自直觉的警报一直在催促少女逃离。
越过下一个转角,少女停了下来。
眼前是死路。
道路依旧向前延伸,但是对于少女来说,这的确是死路没错。
那个白色的男人——德特里希·沃尔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赶在了她之前挡住了逃离的路线。
“为什么……”
男人一言不发地向着少女的位置迫近,与在楼上时不同,此时他身上并没有穿着那身厚重的作战护甲。
“……”
“不要挣扎了,在大厅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到你的存在了,只不过那时候没有办法评估你到底是哪家的素体。”
回应德特里希的是少女一记迅捷的踢击。
在恐惧的驱使下,少女的力量呼出与反应速度超越了极限,黑色皮靴以肉眼几乎难以看清的速度刺进了德特里希的太阳穴,发出了骨骼破裂的声音。
不过,被折断的并非德特里希的头骨,而是少女的右脚。
“唔——”
感觉像是撞上了坚硬的沙柱,从脚跟传来的丝丝疼痛向大脑传递了足部的受损情况。
飞快地收回右脚,黑发少女保持着单脚着地的姿势向后跳去,如果右脚现在踩在地上的话,少女大概会立即疼地意识模糊吧。
“令人惊叹的反应能力,敏捷的速度,强大的平衡性,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那群人看来又搞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向着身后跳去的少女感觉有什么东西绊了自己一下,身体瞬间向后倒去——明明记忆中身后根本不存在能作为障碍物的东西。
身体摔倒在冰冷的石砖上,右脚磕碰到了地面的瞬间,雷击一般的痛处从脚底升腾而起。
视线一暗,眼前就只剩下了酒店的砖面,华美的纹理如同旋涡一般拉扯着少女的意识。
不过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德特里希向前跨出了一步,掐住少女的脖子,将对方提了起来。
白色的盐柱在少女的身后凝聚,组合成一根锋利的尖刺。
背部一冷,少女感觉有什么尖锐的物体刺破了皮肤,触碰到了脊椎。
就在那瞬间,男人的身体如同超载的电器一般爆出了火花,盐柱也随之崩溃,变成细散的白色颗粒。
“‘Restrict’,这种规格……告诉我!你会在这里,就代表那个女人已经……”
大声地质问着少女,德特里希丝毫没有之前的从容与冷漠。
“……”
不过少女并没有听懂对方没头没尾的发言,而且,就算她想说话,被掐着脖子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也罢,这里就把你作为祭品——”
只是片刻,男人就摆脱了恐慌,虽然他憎恨着那个女人,但是为了更加伟大的目的,这点恩怨还是先压下比较好。
德特里希伸出另一只手,头顶的通风管道就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好像有一只蛇在其中游动。
随后,一管装着白色“液体”的注射器掉了下来。
男人瞥了一眼手中的容器,这其中盛装的是足以“献祭”数百人的流体纳米机械,如果注入黑发少女的身体中,纵使对方有再强大的屏蔽机能也必定无法幸免。
“消失吧,怪物。”
将少女脸朝下拍在了地上,德特里希举起注射器,对准第三节脊椎的位置狠狠地扎了下去。
“到底谁才是怪物?”
从上方传来了某人的质问,随后,男人的右手炸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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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鬼,送你一样好东西?」
从通讯里传出来的是有点年轻又冰冷的声音。
延迟了一会,声音的主人才被他从记忆深处挖掘了出来,正是他曾经的教官——德特里希·沃尔夫。
与之前与对方对峙的时候听到的混沌低沉的声音不同,那是记忆中——四年前对方的声线。
“真是恶趣味。”
德特里希能够查找到他的通讯号陈让并不意外,不过对方说出的话倒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如果让你继续活着,对于我们的计划无疑是个阻碍,所以今晚就把一切了解掉吧。」
“……”
对方的话语如此直白,但是陈让知道如此信誓旦旦的说出这样的话,对方一定准备了“必杀”自己的方案。
「发送过去了。」
终端发出一声连续轻微的震动,打开邮箱,系统提示他有一封刚收到的邮件。
邮件署名的地方是一串乱码,说明对方并不是用常规手段给自己发的邮件。
文档中没有任何内容,不过有一张作为附件的图片。
图片的内容是陈让非常熟悉的东西,有着金属坐台的玻璃容器。
容器中的东西陈让更加熟悉,那是有着苍白发色,漂浮在无色液体中的小小少女。
与四年前不同,对方的头发一直生长到了脚边,但是外表却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比起同样已经停止了成长的万夜更加年幼。
“什么意思!‘白’不是早就已经……”
和仅仅是失踪,并未在陈让的眼前死去的万夜不同。被他称作“白”的少女,已经切切实实死在了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被通讯那一侧的男人打穿了心脏,死在了他的眼前。
「早就已经死了对吧?你看到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不要告诉我她也变成了你这样的怪物……”
陈让的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懊悔,还掺杂了一些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感情。
那是憎恶。
那是已经遗失许久的感情,名为愤怒的归来之物。
对于没有能够保护“白”的自己的憎恶,对于夺去了她的生命的德特里希的憎恶。
新出现的感情像是潮水一般充满了陈让的内在。
「……是这样啊。」
停顿了一会,德特里希的声音又变回了之前听到的混沌深沉的低音,他比一无所知的少年更早地知道了这感情的意义。
「是这样的,不如让你自己来确认一下它现在的样子。」
通话结束。
压抑住内心翻涌冲动的情绪,陈让爬上了自行车的座位。
德特里希所说的是他绝对无法拒绝的事,即使是必死的旅程,在能够重新见到“白”的诱惑面前似乎也不怎么重要了。
“……不行。”
自己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就算是为了等待万夜的归来,就算是为了真正亏欠“红”的那一部分,他也要努力活下去。
然而,不知道是因为归来的冲动,还是因为无法压抑的愤怒,陈让无法说服自己,即使他现在无比冷静。
『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和‘我们’一起迎接时代的冷锋。准备好,一起面对这个世界的冲击了吗?』
万夜分别前的话语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未来的路途依旧漫长,但是——
“抱歉,万夜,我没有办法等下去。”
万夜会一直等待着他,但是他却没有办法一直等下去。
如果他与少女所等待的明日并不能容忍他们的存在。
如果并不存在明日——
夜色就如黑幕一般遮住了凡人的双眼,对未来畏惧令少年陷入恐慌。
“让我先去前面看一眼吧,而且……”
【亢余数据清理完毕,结束待机状态】
就像是回应陈让的决心一般,休眠状态的目镜再度启动。
从头顶传来了破风的声音,抬头看去,几架武装直升机正在向着城市之中某处疾掠而去。
德特里希并没有告诉陈让他现在的位置,不过也没必要特意去说。
“走吧,该去做个了断了。”
最后看了一眼“塔”的时钟,陈让踩下踏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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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了,教官。”
一道身影从上方的通风管道一跃而下,黑色的影子一晃,德特里希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飞了出去。
“比预想的迟了一些时间,如果是以前的你应该会更快一些。”
连些许的僵直都没有,德特里希从地上爬了起来,被打断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复原。
“……”
没有回应德特里希冰冷的调侃,陈让沉默着用一只手扶起了还躺在地上的少女。
“还能动吗?”
黑发少女点了点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着后方慢慢走去。
少女并非不懂得道谢,而是她知道现在多浪费一秒钟对陈让来说都是一种妨碍。
“我已经来了,说吧。”
德特里希的大部分部下都在楼下与NSP的军队交火,无论再怎么训练有素的“恐怖分子”,都不可能战胜一支训练有素、装备优良的正规军队,自然也不可能有余力关心楼上的状况。至于分布在楼层里的“清道夫”的成员。
德特里希瞥了一眼疑似陈让刚才拿来打穿他手臂的东西,那是一把尺寸比起通常的制式手枪大上好多,无论是重量还是威力都不是适合肉身使用的白色手枪,毫无疑问是自己部下的配枪。
“不要着急,我也知道你很关系那个死掉的白色小丫头的事情,不过那还要等一会——不如你现在就下去陪她怎么样。”
张开双手,德特里希向着陈让一步步走来。
没有丝毫犹豫,陈让举起沉重的手枪,对准德特里希的额头扣下扳机。
四年以来第一次重新拿起武器,虽然还没有找回所谓的手感,但是仅仅数米的距离对陈让来说就和贴着对方的脑门没有区别。
即使是令成年人都会感觉手抖的巨大后坐力,对于陈让来说仿佛不存在一般。
子弹毫无悬念地贯入了德特里希的额头,从另一侧钻了出来。
不过昔日的教官只是因为冲击力后退了一小步,随后继续向陈让逼近,额头上的豁口也飞快地缩小、愈合,直至完全消失。
“……”
一言不发地打光了弹夹,陈让把变成了钝器的手枪丢掉,捏起拳头冲了上去。
在接战的瞬间,陈让就陷入了劣势。
德特里希的躯体毋庸置疑并非人身,无论是速度、耐久与延展性都远远超过了陈让。
男人如同盘旋而上的毒蛇一般,试图将两人的距离完全归零,然后绞杀对方。
无论是曾经的“教官”,还是现在的“怪物”,陈让都没有多少与对方战斗的欲望。
不过,和过去一样,陈让并不是只为了自己而拼上性命。
忽然,陈让像是放弃了防御,他不顾自己的体势,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在自己的拳头上,向着对方撞过去。
德特里希伸出了手想要抓住对方,他的依旧迅捷快速,不过陈让的拳头像是预料到了他的行动轨迹一般偏转开来,直直的命中了他的腹部。
“真是怪物。”
整个身体被打地后滑了一段距离,德特里希的腹部也出现了明显的凹陷。
少年带着的眼镜上闪烁着些许光芒,他刚才是利用“辅助脑”的弹道计算器预判了对方的动作。
那个系统原本并不是运用在近身格斗上的,通过从双眼获取的视觉信息,将原本肉眼难以捕捉的子弹轨迹模拟并且显示出来才是这个系统的用途,而且一般人的反应速度也绝对跟不上指示。
不过,虽然没有接受过什么改造手术,但是陈让的个体素质已经远远超越“一般人”了,这是德特里希在四年前就理解到的事实。
德特里希这具由纳米机械构成的“躯体”,终究不是真正的肉身,无论是环境造成的些许网络延迟,还是不同于人类本质的构造都会阻碍他进行流畅的战斗。
陈让再度向着他冲了过来,德特里希所幸没有再去躲避,任由少年抓住了他的身体,向着旁边的墙壁撞去。
德特里希的身体飞了出去,撞破了华丽而又脆弱的木雕门,嵌在了配电箱中。
男人的身体爆出巨大的火花,半个身子在一瞬间崩塌成了灰白色的沙砾,因为电路中混入了异物,走廊的照明灯闪烁了几下,暗了下去。
随着周围的环境变得暗淡,陈让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呵。”
德特里希脸上依旧挂着一抹冷笑,而陈让也很清楚他到底在笑什么。
嘲笑自己的愚蠢,嘲笑自己的冲动,嘲笑自己的无力。
“说吧。”
陈让并不觉得自己已经制服了对方,他所做的只是盲无目的的逼问,或者说是恳求。
“就这么想要知道那个白色素体的事情吗?好吧,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男人的表情又恢复到了原先的冷漠。也对,无论是嘲讽、欢笑、调侃,都只是他作出的伪装而已,原本德特里希就不是会显露出任何感情的男人。
他所做的这些,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目的。
“早就死了,不过……”
显而易见的答案,这或许也是陈让追求的答案。
随后,已经看不出人形的“盐”之躯干彻底崩溃。
与此同时,走廊的一侧忽然发生了爆炸,翻腾的浓烟在一瞬间遮住了视野。
虽然有些距离,但是陈让依旧被冲击波推倒,飞射而来的碎片扎在了身上,带来阵阵刺痛。
在烟雾消散之后,白色的人形机兵推开瓦砾,从墙壁的缺口中钻了出来。
「你很快就会见到她了。」
从机体的外扩音器中传出了德特里希的声音。
「这便是真实。真是可笑,被那些愚蠢的欲望与期待引诱过来的你,有什么资格……」
白色战术机兵举起了巨大的突击步枪,毫不留情地扣下扳机。
在冲动熄灭之后,身体就冷却了下来,开始变得迟钝的身体根本不可能反应过来。
但是,就像是触电一般,有什么东西接管了他的身体,在白色的机体通过墙洞的一瞬间,陈让就撞开了一侧的厅门逃了进去。
下一个瞬间,风从身后呼啸而过,花瓶、餐车,走廊上的一切都被撕成了碎片。
失败了。
结束了。
被冲动支配,无谋地面对自己无法战胜的敌人,这愚行将带陈让前往生命的终点。
但是,陈让不会后悔,因为。
在这里后悔的话,之前定下的决心,和她的约定,还有明天,都会成为玩笑。
“还没有,结束。”
紧随其后,白色的机体一拳打烂了护墙板,进入了大厅中。
大厅中一片漆黑,而少年则不知道躲在了哪里。
想要调用大厅的监控摄像头,不过这里的监控使用的是走廊上的常规电源,早就已经失效了。
确认了残余弹夹的数量,德特里希打消了把整个大厅都扫射一遍的想法,推开了墙洞附近的残骸,绕开桌椅移动。
只要陈让还躲在这座大厅中,那他就不可能逃出去了。只要机体靠近到一定范围内,红外探测器就会暴露少年的位置,而他想逃跑的话,运动探测器也会立即发现他。
「出来吧,不要浪费时间了。」
盘旋在酒店上空的无人机越来越多,但是窗外的枪声依旧没有减弱的趋势。
天花板上的吊灯亮了起来,大概是备用电源被启动了。
本想趁着对方没有进入机体的时候进行狙击,不过现在看来即使是摧毁德特里希现在的躯壳,也没有办法杀掉他。
白色的机体游荡在空旷的大厅中,每一步都会令地面产生些许震颤,偶尔还能听到桌椅被翻倒、踩碎的声音。
越来越近了。
放手一搏?
陈让从口袋中摸出了一根香烟大小的玻璃管,观众淡蓝色的液体在黑暗中泛发出点点微光。
这是他从打倒的“清道夫”的恐怖分子身上搜到的,类似兴奋剂的药品。
从金属底座上分辨出药品的种类并非PSE,对陈让来说是副作用不大的军用药物。
用上这个的话,大概逃出生天的概率会高一些。
脚步声越来越近,陈让咬了咬牙,伸手抓住了注射器的盖子。
就在这个时候,陈让眼镜里的显示屏跳动了一下,眼中的景色一瞬间有些失真。
回过神来的时候,视界已经完全改变了。
那天看见的,五颜六色的线条再次出现在陈让的周身。
不过这一次,那些汹涌而来的杂音一般的咨询没有触碰到他。
而且,那条红色的,“特别”的线也重新系在了他的手上。
『找到你了。』
从红色的线上传来了这样的思绪。
那是毫无恶意的思绪,像是要引导他一般轻轻地拨动着。
“……知道了。”
如同获得了启示一般,陈让看向了窗外。
隔着一层玻璃,依稀能够看到远处的天空,还有灰色的光幕笼罩的世界。
远处的高楼上,红色的航空警示灯正在一闪一闪。
接下来,他要将自己的信任毫无保留地交给未知的那个人。
弹开注射器的封口,陈让将注射口对准了颈部的静脉。锐物刺破皮肤的疼痛一闪而过,容器中的淡蓝色液体已然消失不见。
然后,陈让从口袋中取出市民终端,开机,设定好目标。将终端的背面贴在酒店的地砖上,向着另一处用力滑了出去。
终端没有丝毫阻碍地滑行了十几米,最终撞在了某个桌脚上,随后传出了缓慢柔和的铃声。
白色的战术机兵立即做出了反应,巨大的机体轻巧地转过了身体,枪口对准了声音来源的地方。
响声响起,与此同时陈让也冲出了刚才躲避的桌子。
回到走廊?
虽然通往走廊的大门离他非常近,不过就算回到了建筑内部又如何。先不说下方的出口都处于交战状态,就算自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是在遍布摄像头的这栋建筑中,他也不可能逃脱“清道夫”的追杀。
而且,那个存在告诉他,有人在外面等着。
就像将烧红的铁针刺入脊椎,热量顺着血液流变四肢百骸,驱动着身体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瞬息之间,陈让已经推开了外侧的玻璃门,冲上了阳台。
反应过来的德特里希立即调转机体,机甲用突击步枪发射出来的子弹直接将玻璃推门整个掀了下去。
「垂死挣扎。」
在他眼里,少年无疑是把自己送上了死路。
酒店的阳台是悬空在外侧的观景平台,大约有十几平方米大小,下方就是建筑的正门,也是NSP军队和恐怖分子正在激烈交战的地方。
平台离地有十几米高,就算少年真的毫发无伤地跳了下去,下面也没有能够作为他掩体的东西。
德特里希的视野中,陈让用超长的速度冲向了阳台的另一侧,然后在他瞄准对方之前滑铲到了花坛的另一边。
「啧。」
纵使是能够穿透砖墙的机甲用突击步枪,也不可能隔着花坛打到对方。
而陈让的行动,让德特里希感觉到眼前这似乎是陷阱。但是他别无选择,而且他也不觉得对方有能够威胁他的资本。
从建筑内部击落了几台悬浮在低空的无人机之后,德特里希从大厅里钻了出来。
白色的钢铁挤开破裂的玻璃门残骸,人形兵器向着外侧踏出一步。
就在这一瞬间,流星自远方而来。
从远处的高楼上,银光一闪而至。
德特里希看了看自己身前,还有胸前巨大的豁口,操作机体转向了弹道计算器指示的方向。
经过多倍聚焦之后,德特里希看到在射击者所在的大楼楼顶,有过一面之缘的金发青年从阳台的地面爬了起来。
青年穿着厚重的,被铁片联结着的厚重作战服,手中举着一人高的巨大枪械。
机体的测距系统停留在了5221M这个数值上。
「真是……漂亮。」
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确认了自己的战果之后,金发青年转过身去,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那么,作为从我手中逃过一劫的奖励,我来告诉你一件事情吧。」
躲在花坛后方的陈让下意识地抬高身体,不过很快又坐了下来,没有出声。
「很快,我主就会归来,无论你怎么掩藏,剩余的祭品终究要被献上。」
陈让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又是这种邪教徒一般的发言。
「你不是……想见见那个死掉的素体……」
“……!?”
德特里希的声音忽然变得断断续续,与此同时,楼下交火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原本灰色的光幕已然消失不见。
「Se……」
有什么声音传入了耳中,安静的,悲伤的,那是某人的歌声。
「……ra——listen my song。」
遥远的天际出现了白色的流星,以极快的速度划过天空,留下一条白色迷雾般的光带,瞬息之间就接近了这里。
「The testament is formerly and dream——」
随着距离的接近,“流星”的正体也清晰地出现在了陈让的视线中。
那是昔日的阴影。
凝聚在其周围的白色粒子随着本体的推进向后逸散着,像是从“她”的身后延伸出来的光之翼。
悬于上方的数据环带像是天使的光环,又像是将其禁锢于尘世的镣铐。
有着幼女形体的存在最终悬停在了酒店的上方,冰冷的,没有生机的蓝色瞳孔锁定了陈让的位置。
“……”
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在陈让组织好措辞之前,“天使”张开了双手。
「weave。」
“光环”的亮度猛然拔升,原本向后逸散的粒子被吸回到了“天使”的两侧,天空也因为粒子密度的增加变得宛如白昼。
【快跑。】
镜片上弹出了警告,危机感如同针刺一般了陈让的心头,趋势着陈让冲了出去。
从“天使”的周身散射出数十条光带,在一瞬间笼罩住了整个阳台。
【蹲下。】
下意识地遵从了指令,陈让可以感觉到某种冰冷的,泛发着白光的物体切过了自己的头顶。
就像切开豆腐一般,阳台的地面被分割成了数十块,轰然崩塌。
切开的地板掀翻了少年的身体,陈让保持着头朝下的方式向下方坠落。
‘也好。’
违背了和万夜的约定,也没有达成目标的自己,就这样死在“白”的手中或许也不错。
至少是偿还了……
“不对!”
这只是借口而已,自己想探究的,想追寻的,想要去了解的。在那些没有达成之前,怎么可能就这样结束。
少年徒劳地伸出了手,想要抓住什么。
他终究是没能抓到什么,但是有什么抓到了他。
湛蓝色的,泛发着微光的绳子被甩了过来,锁住了陈让的手臂。
被切开的混凝土块坠落到下方的地面,发出巨大的响声。
“……这也算是。”
军用肾上腺素的副作用发作了,浓重的倦怠感袭上心头。
用最后一点意识,陈让向着上方伸出了另一只手。
感觉一双冰冷的,柔软的手掌握住了自己伸出的手,安心感在一瞬间席卷上了心头。
随后,陈让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
装甲车车厢中的灯光略显昏暗。
张真帆慵懒地依靠在靠背上,微微眯起双眼,手指在平板终端上轻轻拨动着。
即使只装载了他一人,车内的空间依旧显得有些狭窄,不过张真帆并不讨厌这样的氛围。
黑色的中短发披散在肩头,青年流露出的温润气息冲淡了钢铁空间中的肃杀之气。
「Nice,you win!」
过了一会,从平板中传出了奇怪的音效,文官把平板收起来,轻轻地伸了个懒腰。
差不多要到达目的地了,也是时候收起心思整理一下思绪。
伴随着轻微的摇晃,装甲车停了下来。
「张少尉,已经到了。」
车门打开,从头顶的喇叭传出了下车的通知。
从军装的口袋中取出梳子,稍微整理了一下散乱的短发。
走出车门,站立在一侧士兵向着张真帆行了一个军礼。
“张少尉,请往这边走。”
跟随着引路的士兵走了几步,张真帆就闻到了空气中浓重的火药味,因为太过刺鼻的关系,他只能用手稍微捂住口鼻继续前进。
每走几步就能猜到地上的弹壳,虽然现场已经处理完毕,但是偶尔依旧能够看到凝固在地面上的血迹。
最终,两人停留在乱石堆一般的酒店废墟前。
“哇呜,这种阵势,这里是被你们犁了一遍吗?”
“这个……”
“是机密对吧?不用讲也没关系,反正我马上就会看出来的。”
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下混凝土块的切面,张真帆发现这些切面非常平滑,也没有丝毫烧灼的痕迹,完全不像是炮火轰击过的样子。
瞥了几眼,他很快就发现了混在混凝土块中的金属物体。
“嗯?这是战术机兵(Tactical armor)吗?”
依稀能够看出是四肢关节的的铁块散乱在废墟之中,被切成这样电源还没有爆炸,大概是不会有什么危险性了。
外装甲的材料似乎是高压钢做的,看来即使是最新型的金属材料也没有办法挡住那种“切割”。
在原本大概是驾驶舱的地方,被切成两段的座位上没有看到丝毫血迹。
张真帆以为那时候驾驶员应该并不在机体内部,不过看到了散乱在座位上的白色粉末之后他就改变了主意。
“喂,那边那个,有手套吗?给我一双。”
“是。”
在后方守立的军人二话不说,脱下了自己的手套递给了长官。
“……是用过的吗,也罢。”
把手套拿在手里甩了甩,自认为已经把充斥其中的汗臭味排出以后,张真帆才戴上手套。
因为机体被切的七零八落的关系,他也不用再耗费力气打开装甲板,搜索了一会儿,文官就从驾驶舱后方的断面上找到了一根切开的玻璃管。
管子里的液体早就跑光了,只留下一层淡蓝色的黏着物,大概是中和剂之类的东西,因为可能有毒所以他也不敢闻。
底部的金属底座上没有标注出厂信息,不过张真帆认得这个设计。
“新世纪能源社,竟然把手伸到这里来了。”
随手扔掉了手中的玻璃管,脱下手套递还给还在身后的士兵,示意对方不要跟着自己以后,张真帆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他已经对这个地方,对所谓的恐怖分子失去了兴趣,他有预感,接下来又大事要发生了。
一边走着,张真帆从口袋中取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向着某个地方发送了通讯请求。
对方是他的大学同学和同好,也是在这件事上少数能够给予他帮助的人。
不一会儿,通讯接通了。
“喂,是……吗?”
“有事情要拜托你查一下。”
“没空?我听到你在玩游戏的声音了,现在,马上就给我去查,不然下次就不给你带那些东西了!”
结束了通讯,张真帆松了一口气。
虽然自己的这位友人很可靠,不过对方性格上的跳脱程度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回到装甲车之前,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
灰色的光幕依旧平稳地散步在夜空中,照耀,并且维持着人类世界的秩序。
“令人费解。”
不知为何发出了这样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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